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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八章暮鼓晨钟(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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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已是初冬时分,可天却不甚冷,日头暖暖地高挂在天上,风不大,轻卷着落叶翩翩起舞,山道两旁的枫叶艳红似血,枯黄的草叶随风荡漾如涛,景致分外迷人,然则纵马飞奔的李贞却无心去欣赏这等美景,不住地催马而行,数千紧随其后的亲卫队在山道上如旋风般搅起漫天的尘埃,如雷般的马蹄声惊得山林间鸟飞兽走,好一派慌乱。

“殿下,就要到蓝田了,时已近午,您看……”紧赶在李贞身后的燕十八一个打马加速,凑到了近前,先是偷眼看了看李贞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

“嗯。”李贞漠然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依旧纵马如故,燕十八见状,不敢再问,老老实实地退到后头。

天已近了午时,是到了该休息的时辰了,更遑论一众人等已狂赶了近一个月的路,皆已是疲惫至极,便是李贞自己也已是累得够呛,怎奈心中的牵挂与忧虑却令李贞不愿也不能就此停将下来——自打平灭了高句丽之后,李贞便即收到了京师传来的信报,知晓诸王皆已覆灭,心情大好之下,也就不急着班师回国,本打算亲自主持高任武登基高句丽国王之庆典,却不料噩耗竟接二连三地传了来,先是左仆射房玄龄病情恶化,于贞观二十一年八月二十日过世,接着又是李贞的恩师卫国公李靖突染恶疾,于贞观二十一年九月初一驾鹤归去——在李贞所来自的时空中,二者皆在贞观二十三年初相继去世,或许是因李贞的穿越引发了蝴蝶效应之故,二人竟在此等极为敏感之时分相携归天,再算上五月初去世的中书令马周,一年里竟有如此多的重臣相继离世,这等接连不断的噩耗令一代大帝李世民伤感万分之下,竟因此卧病在床,几无法理事矣,如今朝堂要务虽有长孙无忌与诸遂良两位大佬在主持,然则形势却颇为微妙,为此故,放心不下的李贞不得不将大军撤防以及高句丽之事全部交给副帅李绩打理,自己则率三千亲卫提前返京。

李贞之如此急地要赶回京师,除了是担心李世民的健康,以及为恩师李靖奔丧之外,还有着政治上的考虑,其中的根由便出在司徒长孙无忌的身上——长孙无忌是何等样人李贞心里头有数,说起来此人倒是大唐的忠臣,对于李世民一向忠心耿耿,算得上治世之干才,只不过其政治理念与李贞相差太大,彼此间很难有个共赢的妥协,一旦李贞登了基,长孙无忌绝对无法再保持现如今的政治地位,这一条不单李贞清楚,便是长孙无忌心里头也有数,当然了,长孙无忌断不致于有趁朝堂空虚篡位自为的野心,也不见得会有趁机揽权的打算,然则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条件,那便是李世民尚健在,万一李世民要是去了,而李贞又远在高句丽的话,实难保其不会起了拥立诸王的念头,尽管这种可能性不算太大,但其后果却是李贞十二万分不愿见到的,故此,李贞这一路上赶得分外的急。

狂奔的骑兵大队一路急赶,如怒龙卷地般冲出了山道,蓝田县城便已遥遥在望,离京师就只剩下一天的路程了,然则李贞急于归京的心情不单没有稍缓,反倒是更急迫了几分,虽明知一众亲卫将领都已是强弩之末,可李贞却依旧不想在蓝田多加耽搁,这便回首扫了身后的诸将一眼,沉着声下令道:“传令:蓝田不歇,继续行军,夜宿七里坡!”

“是,末将等谨遵殿下之令!”燕十八、鹰大等将领虽说皆已疲惫不堪,但却绝对不会违背李贞的命令,各自高声应了诺,须臾,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在队列中响了起来,一众亲卫各自抖擞精神,快马加鞭地向京师狂奔而去,一时间宽敞的官道上尘埃漫天卷如龙……

贞观二十一年十月初四申末时三刻,京师郊外的五里亭前黑鸦鸦地挤满了人,纪王李慎、司徒长孙无忌、侍中诸遂良等朝中大佬排在了最前头,便是连已告病在家多时的中书令萧瑀也出现在人群之中,至于各部尚书侍郎,诸如李道宗、李千赫等朝堂显贵也全都赫然在列,观其阵容,便可发现留京的文武百官能来的全都来了,再算上警卫戒备的羽林军官兵以及各家各府的亲随侍卫之类的人等,足足有近万之众,生生将五里亭前的大道挤得个水泄不通,然则如此多人凑在一起,竟无一丝的杂音,一众人等皆翘首望向官道的远端,默默地等待着,很显然,能让如此多高官显贵们翘首以盼的只有一人,那便是从前线急赶回京的太子李贞!

“来了,来了!”

“是太子殿下回来了!”

……

就在众人等得心焦之际,远处的官道上突地冒出一股烟尘,须臾便隐约可见一队骑兵正高速向五里亭飞奔而来,当先一面明黄色大旗迎风招展,一众等候了多时的朝臣们全都激动了起来,原本排列整齐的队列竟因此而显得有些子散乱。

李贞一行人速度奇快,不数刻便已来到了五里亭前,不待马匹停稳,纪王李慎便激动地抢上了前去,双眼饱含热泪地望着李贞,哽咽着道:“八哥,您,您总算是回来了,小弟,小弟……”

李贞素知李慎之为人,也知晓其从不曾有过夺嫡之野心,此时见其真情流露,心中自是颇为感动,一哈腰,翻身下了马,伸手拍了拍李慎的肩头,感慨地说道:“十弟,孤不在京师,尔能恪尽职守,为父皇分忧,辛苦尔了。”

李慎一听这话,心中顿觉温暖,鼻子一酸,泪水忍不住便流淌了下来,也顾不得去擦上一下,哆嗦着开口道:“太子哥哥谬奖了,您扬威域外,小弟能在后方为哥哥作些事情,自是该当的。”

“嗯,十弟之言哥哥记住了。”李贞微微一笑,心中打定了主意,要保李慎一生平安,不过这话李贞只是埋在心中,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再次拍了拍李慎的肩头,而后大步向恭候多时的一众朝臣们走了过去。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一众大臣先前不敢打搅李贞兄弟俩的叙话,此时见李贞行将过来,自是纷纷躬身行礼问安不迭。

“诸位爱卿都请起罢。”李贞虚抬了下手,示意众臣平身,而后颇有深意地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却并没有多说些甚子,只是笑着道:“众爱卿,孤心挂父皇,这便要进宫面圣,尔等都先请回罢,有事明日再议。”话音一落,也没管群臣的反应如何,翻身上了马,率领着一众亲卫绝尘而去。

李贞这么一走,远道来迎的一众大臣们可就傻了眼,然则在李贞的威严之下,却无人敢多说些甚子,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也只好各自散了去,唯有长孙无忌与诸遂良二人拖在了最后。

“司徒大人,殿下孝心可佳啊。”瞧着左右无人,诸遂良凑到长孙无忌身边,似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长孙无忌先前被李贞的眼神一扫,到了此时心头依旧在突突地跳着,哪有心思去理会诸遂良的话语,满心眼里皆是忧虑——长孙无忌很清楚诸王造乱之时,他的所作所为很难瞒得过李贞的耳目,虽说他并没有参与到诸王的阴谋里去,可静观其变的心却是有的,这本就是大忌,再加上还有早些年的旧怨在,长孙无忌又岂能不有所担心,只是到了如今这么个田地,纵使担心又能如何?无奈之余,长孙无忌也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也没管诸遂良是否跟上,勾着头,拖着脚,径自向自家的马车行了过去,背影拖得老长,显得格外的萧瑟……

且不提长孙无忌如何惶恐不安,却说李贞一众人等一路急行,赶到了大明宫前,方才递上牌子不多时,就见新任内侍监刘和领着几个小宦官急匆匆地从宫内行了出来,到得近前,高声宣道:“陛下有旨,宣太子李贞勤政殿觐见。”

“有劳刘公公了。”李贞早已接到线报,知晓柳东河已告老返乡,这刘和便是新任之内侍监,倒也没失礼,笑着点了点头,客气地招呼了一声。

“不敢,不敢,奴婢恭贺殿下凯旋而归。”刘和久在帝侧,哪会不清楚李贞的性子,哪敢在李贞面前摆架子,忙不迭地退后一步,躬身赔笑道:“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陛下这些天可是一直在念叨着您,每日里皆是扳着手指算您的归程呢。”

“父皇身体如何?”李贞边往宫门里走,边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陛下龙体稍有微痒,肖医正刚开了药方,理应无大碍。”刘和巴扎了下眼镜,话里有话地回答了一句。

刘和说得虽含糊,可李贞一听就懂了——“理应”无大碍之意就是在说李世民的病情只怕是不太成了,尽管李贞对此早有思想准备,可乍一听到此消息,心头还是不免猛地一沉,脸色变了变,也不再多言,快步向勤政殿行了去,方才一进大殿之门,入眼就见李世民正躺在胡床上,面容清瘦,脸色极为苍白,心头一疼,忙不迭地抢上前去,一头跪倒在地,磕着头,哽咽地道:“父皇,儿臣回来了。”

“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好孩子,快,快起来,来让朕好生瞧瞧。”李世民一见到李贞进了殿,心情激动之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没用人扶,竟自坐直了身子,笑容满面地招了招手,示意李贞靠上前来。

“父皇……”望着李世民那憔悴的脸容,再一想起二十余年来的父子之情,李贞不禁凄然泪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痴儿,哭个甚,朕这不是好好的么。”李世民见李贞如此动感情,心头不禁涌起了一股子舔犊之情,伸手拍了拍李贞厚实的肩头,笑呵呵地道:“朕都知道了,尔这一仗打得好,算是帮朕复了仇,能居安思危,以夷制夷则更是大佳,朕很是欣慰,得子如此,朕无憾矣!”

“父皇过誉了,此仗能顺遂,乃托父皇之宏恩,皆三军将士用命之故,儿臣不敢自居其功。”李贞谦逊地躬身回答了一句。

“嗯,好,好,好,不说这个了。”李世民说到这儿,略一停顿,突地面色一肃道:“朕这些日子困于床榻,已无力政务,尔既归来,朕也就可以放心了,朕已选好了良辰,十月十八传位于尔,望尔能戒骄戒躁,保我大唐之万世永昌,尔可能办到否?”

“父皇,此事万万不可,您老龙体尚安康,些许小痒数日便可痊愈,儿臣愿为父皇打理朝政,求您收回成命。”李贞显然没想到李世民竟然会如此说法,登时大吃了一惊,忙不迭地跪倒在地,磕着头劝谏道。

“痴儿不必如此,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苟延残喘罢了,能拖一日便算一日罢。”李世民豪气地一挥手道:“朕已是暮鼓,尔却是晨钟,大唐之江山交付于尔,朕放心得很,尔不必作小儿女态,是朕的儿子,就该拿出些霸气来,莫失了朕望!”

“父皇厚爱,儿臣自当励精图治,为我大唐之繁荣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一听自家老子如此说法,一股子豪情立马在李贞心头涌起,自是不再矫情,抬起了头来,目光炯然地看着李世民,慷声答道。

“尔之才能朕信得过,朕只有一言相告,须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君者须心有百姓,时时不忘,事事不忘,方可保得永昌,这些道理尔自是知晓,朕也就不再多说了,朕这一辈子最足自豪的便是有了尔这么个儿子,至于其余,唉……”李世民一想起诸王的勾当,心头不禁为之一黯,话便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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