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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与药)流芳易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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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流早已怒火攻心,上前便是拍出一掌,不想此时黑衣罗刹足尖一点飘忽避开,转又踩在另一人肩上。于是这一掌便实实打在禅院方丈脑壳上,引得老住持头脑昏胀勃然大怒,吼道:“幽流!你两眼甚而要比老朽昏花么!”

转眼间,大殿内混乱不堪。但更要命的是经金五这一撩拨,明王阵已悄然变幻。只听得四下里忽而传来惨叫声:“广德寺僧值,管好本寺弟子!莫要让掌风误伤了其余四台…”“化孤师兄,你为何要用真意袭我?”“诸位快停手收阵,这法阵不对…!”

金五落到佛坛上,众人惊惶慌乱,而他顺手从宝罐里捞了一点先前藏着的梅干百无聊赖地嚼了起来,一对漆黑如深潭的眼眸在鬼面后无甚波澜。

原来他方才有意吸引僧众注意,暗地里引他们变了身法站位,破了不动明王法,布出“天罡棋”中的杀阵来。

人在杀阵中只会自相残杀。如果说方才那明王阵是“佛杀鬼”,此时这天罡棋阵便是“鬼杀佛”。转眼间情势逆转,千僧们本要制服黑衣罗刹,此时却反被利用一把,骨肉相残起来。

五法阵一乱,先前被困住的候天楼刺客纷纷脱出。他们拾起先前兵戈,一呼百应:“助少楼主杀破戒僧!”于是数道黑影蹿出,向僧众乱刀袭去。

见寺中弟子被真意与刀剑伤得鲜血淋漓,长眉朗思目眦尽裂:“黑衣罗刹,你这恶人!竟算计我等!”

金五叼着梅干点头:“不错,我本来就是世上最恶的恶人。”

说完这话,少年突然赶忙把手上宝罐丢开,身子往后一仰,险险避开猝然乍起的刀锋。见到那持刀袭来的人,就算是先前看似从容的他额角也不免渗出些微冷汗。

破戒僧演心一手持着金链,一手握细短出食刀。他土黄衲衣上血迹斑斑,阴沉立于残破佛像前,大有见鬼杀鬼,逢神杀神之势。只听他森然冷笑道:“对付像你这样的恶人,还是需要像下愚这般有过破戒的恶人。”

言罢出食刀摧枯拉朽,锋芒现出,刀刀直斩黑衣罗刹!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刀!”演心暴喝,有如弦崩而山分水绝,风雨狂浇而破昏晓。三刀齐出,金五见状也只得抽剑相抵。他心念星速,转眼间便把三刀招法记下,在演心刀锋未至之时就已将相同刀招送出。

演心却阴森一笑。

黑衣罗刹心下一惊。就在刹那间,他忽而觉得手腕剧震,一阵肝胆欲裂的痛楚猛地自周身涌上!金五眼睫抖颤,终究还是咬着牙抵下出食刀。

“你应是知晓了。”演心平缓对他道,“纵使你神意能仿得了出食刀,身子却不行。下愚用了四十年才能挥出三百刀,即便再怎么才思过人,也绝无一时一刻便能习得出食刀的道理。”破戒僧扫了一眼他周身,忽而问。“你年岁几何?”

金五眉头一皱,沉默片刻,却还是答道:“十四。”

“你十四岁,却已步至寻常人七十岁都未能触及的境地,确是少年英才。”演心叹道。“但可惜还是太年轻,锋芒露得过早。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刚极必折,慧极易伤,你不论在哪一道上都走不得太远,活不得太长。”

金五往香炉里摸了一把米,胡乱塞进嘴里咬了,又把那重剑用力拄在身前,神色如常道:“我走得远不远、长命还是短命关你何事?我关心的是今日能不能杀你。”

演心笑道:“自然杀不得。”

他两手一伸,竟将金链射向大殿中四柱捆住。那金链似是无穷无尽般,转眼便将柱子绕了好几匝。同时大头怪僧仰天喝道:“诸位师父,破戒僧今日要杀这江湖祸害,失礼了!”

少林寺住持释法完忽地醒悟过来这怪僧要做何事,赶忙唤众弟子道:“各寺弟子从大殿退下!”朗思方丈长眉一抖,袍袖飞舞,怒吼道。“走!都快些走!再晚半分便去作中阴身罢!”

僧众们乱步疾奔,向殿门鱼贯而出。黑衣罗刹眼神一凛,忽而明白了破戒僧要做何事。他目瞪之下瞥见金十八与左三娘仍跪在地上,突然不寒而栗,将刀尖踢起持在手上,闪身向他们二人飞扑而去。

破戒僧大笑,倏地将五指一握。

刹那间木柱纹裂,震耳欲聋的鸣声自耳边响起。金链将支持着大殿的柱子绞断,梁木画顶轰然坠落,木屑灰尘倾泻而下。黯金佛像崩裂,法螺宝伞,铜木瓷玉,法具灯柱皆被翻倒倾轧,转眼间恢宏大殿化为一片废墟。

黑衣罗刹于那一瞬间踢起梁木香案,勉强挡住了落下的房瓦木石。

他用手中重剑支住香案,一抬眼便看见灰头土脸的金十八和左三娘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金十八拍一把面具上的尘灰,喘了口气说:“少楼主,你也忒菜了。打个江湖第十都这么费劲。”

黑衣罗刹隔着鬼面瞪他,骂道:“你行你去!”

其实金十八倒不是真心笑金五。金十八先前接过出食刀,仅是四刀便能让他感到恐怖至极,几要魂飞魄散,金五却强硬接了三十刀,还在千僧布下的阵法间周旋,已是极为不易。

此时烟尘翻飞,看不清殿内景象。四下死寂一片,不知僧众和刺客们是否都出了殿逃到了外头。金五松了剑,费力地站起身来,又向左三娘瞪去一眼:“她怎么在这里?”

听他声音严冷,三娘不由得浑身一颤,细声细气道:“我…我好奇,便想来瞧你们平日是怎么杀人的。”

金五不怒反笑,只是他这是皮笑肉不笑,话中满是冷嘲热讽之意:“那你便慢慢瞧,瞧进阴府里了我也管不着。”

尽管未露出面容,三娘却觉得那张狰狞的罗刹面具似是也在阴冷讥笑着自己。

见他依然一副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模样,三娘心中不禁又酸又怒,道:“你又有甚么用?有金十八护住我便够了,你出来便是添乱。”

黑衣罗刹嫌麻烦地瞪她,冷冷道。“是谁添谁的乱?”又转头对金十八道,“八哥,借你的偃月刀一用。”

金十八将偃月刀抱在怀里,抬头望他。“少楼主,这可是我吃饭的宝贝……”

金五喝道:“你是要吃饭还是要命!”伸手便来抢他的刀。

此时他手里的剑用来支香案,已无兵戈迎战,若再不拾把刀来,恐怕他们三人皆要命丧于此。

刺客不舍地将刀递给他,却仍不住贫嘴:“食,天也。若不给我吃饭,这命不要也罢。”

正胡言乱语着,金十八忽而发现黑衣罗刹浑身一震,接刀的手立时僵住了。

金十八不解地唤道:“少楼主?”

金五却一动不动,气喘声渐急。金十八去碰他,却摸得一手猩红鲜血。这时他与左三娘两人方才惊觉有甚么物事扎在金五胸口,寒光锃亮,分明是一截刀锋!

烟尘散定,一个人影阴恻恻地立在破房烂瓦间。只见此人一手持链,一手握刀,正是破戒僧演心。

演心手中握着一支细长出食刀,刀柄极长,刀身却极短。而这把刀——此时正深深刺入了金五胸口。

方才烟尘弥漫,无人发现这丑陋怪僧悄然而至。金五也顾着和他们言谈,一时疏忽,竟被他在背后一刀得手。

三娘吓得花容失色,唤道:“金五!”

演心松了刀,黑衣罗刹当即软瘫下来。金十八赶忙去扶他,却觉得衣襟湿滑一片,原来破戒僧不止出一刀,而是三五刀并作一处,因而此伤极深,血流淅沥不止。见此伤势,就算是见惯了死伤的金十八心里也是寒凉一片。

破戒僧演心颔首合十道:“阿弥陀佛。下愚早已说过…”

他睁开冥宁的小眼,对倒下的黑衣罗刹虔心道:“…你活不得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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