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陛下希望女郎能去一趟宫中,他想亲自与您商议此事。”
白檀怎么也没想到他带来的话会是这个。
“敢问大人,这是圣旨么?”
高平摇了一下头:“陛下说让女郎自己决定,以前听闻您整整十年都未曾踏入过建康城一步,不过上次又的确在凌都王府见过您,所以还是来问一问您的意思。”
上次是被人掳去的,能一样么?
白檀讪讪笑了一下:“陛下事务繁忙,我就不去打扰了,请高大人转告陛下,就说我一定尽心教导凌都王。”
高平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再开口,见了个礼便告辞了。
今年的重阳可真是过得最热闹的一年了,白檀站在院中望了望天,明日就要恢复授课,只怕还有一番应付。
果然,第二日学生们来时神情各异,还全都带了礼。
若是像往常那样送些小物件也便罢了,今年竟有好几个人送了贵重的金银珠宝,摆明了是受了家里的人指使来攀搭关系的。
钱可是个好东西啊,可是这种钱偏偏不能要。
白檀很郁闷,摆出师长严肃的面孔,坐在上方一言不发,但凡送重礼的便罚抄一百遍课文,也不知道是气他们送,还是气自己不能收。
周止却没有动,一直等到傍晚下了学,其他学生都离开了,他才磨磨蹭蹭地走到白檀跟前,拿出自己的备好的礼物来。
那是一支竹簪子,看起来普通,仔细看看,却能在尾花上看见极其细密的文字。
白檀凝神细看,不禁赞叹:“这上面竟然还雕了《逍遥游》里的句子,还是你懂的为师的喜好。”
周止情绪不高:“其实不是学生送的,是……是凌都王付的钱。”
白檀抬起头来:“怎么回事?”
周止一五一十将昨日在长干里撞见司马瑨的事跟她说了,虽然略去了自己被骇得倒地不起那部分,白檀也知道他一定受了很大的惊吓,又无奈又好笑。
周止又道:“说来也巧,昨天白日里刚遇见他,晚上回去便听舅舅说他遇着麻烦了。”
“嗯?什么麻烦?”
“好像说王丞相联名谢太尉一同弹劾了凌都王,说他品行难以胜任亲王爵,要求陛下将他降为郡王。”
王谢两大世家居然联名弹劾,看来这事有些严重啊。白檀想了想:“你舅舅有没有说陛下的意思?”
周止道:“陛下宅心仁厚天下皆知,自然是想保凌都王的,不过也得有个保得住的理由啊。”
白檀这才明白,陛下忽然传她入宫只怕就是为了这事。
夕阳将下时,无垢端着饭菜送进白檀屋里,就看见她坐在案后一副仇大苦深的表情。案上煮着茶,她捏着个扇子却忘了给小炉扇火,半天了炭火还没燃起来。
“师尊,您怎么了?”无垢将饭菜推到她面前:“瞧瞧,今晚有肉哎,您怎么不高兴呢?”
“唉,此事要从何说起呢……”白檀扯着白羽扇上的羽毛:“大抵上就是……其实吧,凌都王不能算你们的师弟,而是你们的师兄。”
无垢捶了一下膝头:“原来就为了这个呀!那有什么,他可是凌都王啊,别说做我师兄,做我师娘都行啊!”
白檀一扇子呼了上去,什么玩意儿!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白檀没有食欲,坐了片刻,忽然起身取了披风朝外走。
“诶,师尊您这么晚要去哪儿啊?”无垢匆匆追出来:“我随您一起去。”
白檀道:“凌都王府。”
无垢脚下一转,立即回头:“师尊慢走。”
白檀没理她,到了院门边,唤了两个家丁,让他们提上灯火护送自己下山。
待她出了院门无垢才反应过来,天哪,师尊居然要入城?!!!
下了山直上官道,左边是田园村郭直通远方,右边是初列华灯的建康城。
这十年白檀下过无数次山,但从来都是往左走。
当年负气离家时她曾对着太傅府的大门狠狠地发过誓,这辈子绝不主动踏入都城,除非她父亲改变初衷,低头请她回去。即使上一次救白栋时就靠着城门口,她也是转头就回了东山。
而她如今居然一步一步走到了建康城门外,抬头看着隐在晦暗天光里的门额。
原本也不过就是为了坐实师生关系才收了他做学生,可谁曾想她以前教过那个煞神呢?他说的不错,既然沾染上了,想清白也难。保不定人家知道了这层过往,还以为他如今这般模样都是她教出来的呢。
真冤,她当初可什么都没干!
将头发仔细揶进帷帽里,接过家丁手里的灯笼,白檀提步进城。
天杀的煞神,为师都为你破了誓了,你要再胡来,我跟你没完!